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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葫芦笙]
“音乐是庞大的隐喻,而诗歌只是它本身”。如果音乐是一种隐喻,今天我将大胆妄为地假设:葫芦笙所隐喻的是我们缤纷的情欲。
英国女诗人露芙·帕黛的这句话,这让我想起古代的采莲诗赋,那都是江南好风景,采莲南塘秋时唱的歌,莲歌时而低沉——“莲子清如水”;时而热闹——“妖童媛女,荡舟心许,鷁首徐回,兼传羽杯”。所有莲曲,都是情歌,莲花清丽,隐喻纯洁之爱。古诗写得美好,婉约动人,克制淡雅。于诗人而言,爱情是精神的远观,是可望的。
而凡人的爱情是一种渴望,仅是观望,即便望穿秋水望断春山,也无法解渴。爱情不仅是互为彼此的念想,更是想要互溶血肉的冲动。《暮光之城》读到一向克己谨慎的爱德华初见贝拉,难以抑制内心深处想吸干贝拉鲜血的冲动,我边笑边想:“爱情的感觉,是否就像想把对方的血吸干来解渴?”当然,拿吸血鬼来解释爱情,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扯,但于凡人而言,爱情是生理的渴望,是可触的。
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火塘边”,藏族的“锅庄”、纳西族的“打跳”、傈僳族的“瓦气”、彝族的“达替”,有火塘、有烈酒、有葫芦笙,自然也有“食色”的年轻男女。金沙江边少数民族,每逢喜事或是节日,都要围火成圈,闻笙起舞,纵情“打跳”。这就给情爱熏心的饮食男女,提供了止渴之梅,渡河之舟,也给篝火染红的夜晚添了几抹艳丽的桃色。羞涩被夜色掩盖,忸怩被热火融化,大大方方,拉起情人的柔手,搂住爱人的腰肢,哦,春风沉醉的夜晚,香软的夜晚。
清人桂馥《滇游续笔》中载:“夷俗男女相会,一人吹笛,一人吹葫芦笙,数十人环绕踏地而歌”,描绘的就是这一欢歌畅舞的情景。有歌,先要有调,有调,先要有器。在我日渐稀薄的童年记忆里,笛箫琵琶这些高雅精致、吹弹阳春白雪的乐器,少见到几乎见不到。较常见的乐器,就是这婚嫁处火塘边古朴野气的葫芦笙,它图腾般耸立在金沙江边、横断山间、西南民族的生活里,且历史悠长年代久远,可追溯到春秋时期,经历演变。
燃一堆篝火,吹一段笙歌。闪烁跳动的火光中,独奏的吹笙人双手抱笙手指按孔,气息经葫芦流出清脆明亮圆润柔和的音韵,缓若溪流,急如江浪,远若深山,近如林风。火塘边,围个圈,年轻男女,踏着笙歌,牵手打跳。男半圈,女半圈,你追我躲,你寻我藏,追逐的圆舞,最后都是以欢笑跳完一曲。这韵律悠扬如起伏的水波,这节奏轻快如跳动的火焰,这场景欢快如妖童媛女荡舟心许,采莲传歌荡舟嬉戏的风流情事。
借着火光,年少的我曾偷偷远观葫芦笙。葫芦笙的构造如何,为何会吹出娓娓动听的声乐,我无法说清,对一个小城镇长大的男孩来说,这些乡野风物,除了神秘,还是神秘。我只是隐约觉得葫芦笙的外形——一个葫芦上并排插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竹管——像极了那跳动着的阳具。我对我这一石破天惊的想法,既兴奋得意又羞愧恐慌,仿佛一瞬间窥得了人世之秘天地之道,又苦于不能告诉别人,也不敢验证一二。
葫芦笙有没有生殖崇拜的意味,我不得而知,但在我的冥冥幻想中,葫芦笙却是一个神秘的隐喻,一个鲜明的物象,激发了一个少年身体深处某种如火又似水的渴望。吹笙之人随着节奏跳动,年轻男女仿佛骑在马背之上,也随之起伏,急促的调笑、粗重的呼吸、喷薄的热气,断断续续纠缠在一起。焦灼的眼神、出汗的手掌、纷纷的情欲,丝丝缕缕汇聚成一片滚烫的海洋,我们被紧紧吸住,又被慢慢放开,我们急急沉下,又缓缓浮出水面。
可以说,跳动的葫芦笙,启蒙了我关于“性”的最早想象。凡夫俗子中的大多数,生活在尘埃纷扰的世俗,在心智未开、礼仪未至的夷族乡野,在爱恨即欲、情欲交错的蒙昧岁月,歌舞间的相触交欢,疏导了我们内心涌动的爱恨和纷纷的情欲。对于少数民族而言,更能传达人心的不是诗词,而是歌舞。一首首爱恨的歌,一曲曲悲欢的调,像一条条蜿蜒涓细的溪流,让我们沉浸其中,将人生高处如海的情欲,带向四面八方,散入茫茫黑夜。
少数人借诗言志,亦借诗言欲。欲是人的本能,而文字是对欲的延伸,也是对欲的克制。但文字,一直都只是少数人的痴迷,能借以传情的还是少数。大多凡夫心声,都是民歌舞曲。寄情于物,借物抒情。我们的祖先将爱恨痴缠,全吹进葫芦笙里面,编出风声雨声雷鸣山崩狼嚎鸟鸣汇聚的曲调,或高声或低吟,如同一阵阵风刮过山野河川,刮过岁月流年。
注:文中图片均摘自网络
黄立康
师者四色血拉马落上江士旺
青涩已老丰腴未至辜负酒胆诗心
丽江文艺特约作者
丽江文艺
如果,你的梦里有丽江。那么,这一定是个文艺的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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